宋微寒去了趟中心医院，王主任正好在值班。

他跟宋微寒说，上次看到她签字的手术知情书了。

但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：“只是年后排的有点紧，你看看到月末可以吧？”

宋微寒赶紧说：“不好意思王主任，其实我这次来正想找机会跟您商量下。手术的事……我想，要不要再等等？”

“哦？你是回去跟其他家人商量过了？”

王主任奇怪道。

“嗯，我们还想再考虑一下。”

宋微寒有点尴尬地搪塞了一下。

诚然，那天签字做决定的时候，她是有些冲动了。但基于自己是唐毓秀唯一的亲人这件事，这个决定的做出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。

可是现在，她很可能根本就不是唐毓秀的女儿。

虽然作为养育了她这么多年的母亲，但宋微寒更希望自己能在唐毓秀生前就把这件事弄清楚。

一旦进入手术，百分之九十的可能，她甚至都无法活着走下来。

如果这样躺着还能有一线拖延生命的希望，宋微寒觉得或许应该选择更保守一点的治疗方案。

“没关系，以你们的最终决定为准。”

王主任说，“这种事，做或不做，你懂的，谁也不能打包票，负责任的。

我们也只能说，把方案和风险给到家属，做决定还是你们自己来做。”

“我明白的，谢谢您王主任。”

宋微寒告别了主治医生，回头上楼来到了唐毓秀的病房。

可是令她十分惊讶的是，竟然看到顾为止在唐毓秀的房间里！

“顾为止？你怎么来了？”

“微微？”

顾为止转身，看到宋微寒的时候，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僵了一下。

很显然，他并没有料到宋微寒竟然会在元旦当天过来看望唐毓秀。

“我，路过。想着好久没看伯母了……就上来了。”

就在这时候，护工阿姨进来了，一看到顾为止，立刻笑道：“宋医生，今天跟你先生一起来的？”

“啊？”

宋微寒赶紧解释：“不是的，他是我朋——”

护工尴尬了：“啊呀，我见过这位先生几次，还以为是你先生呢。”

顾为止冲护工阿姨点了下头：“阿姨，过年还没回老家？”

“哎，没回去，等着除夕再回去。你们坐，我下去烧点水。”

护工走了以后，宋微寒有些好奇地问顾为止：“二哥，你来过好几次么？”

“哦，也不多，两三次而已。”

宋微寒想，原来护工阿姨说的是顾为止，她还以为是林岸栖呢。

“可是，你来看我妈妈，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？”

顾为止笑道：“都是路过，你那么忙，也没什么时间来看阿姨。我有空的时候，就过来了。”

“你最近不忙？”

宋微寒问，“公司还好吧？”

其实她是想问，傅濯云的战略政策对顾为止的影响有多大。但是直接问，又有点奇怪。

然而顾为止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宋微寒想说的是什么？

“别担心，我无家无口，一人吃饱全家不饿。大不了，再被傅濯云撵出地图，什么时候回来都是一条好汉。”

顾为止自嘲地笑道。

“二哥。”

宋微寒心里微微泛酸：“过年，你还没回去么？”

“你说顾家？”

顾为止倒是并不介意：“没有。很多年没回去了，习惯了。再说，也没人邀请我回去。”

自从母亲去世后，顾为止便是真正的孑然一身。

“但我听岸栖说，你爸一直很想——”

“人到老了，总是会希望自己这一生完美无缺。最好没有污点，也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原谅的。”

顾为止笑了笑：“可是，人生哪有事事都不缺撼呢？”

看着顾为止越是满不在乎的样子，宋微寒心里就越难受：“早知道伯母突然就走了，我当年，就不离开了。”

“这怎么能怪你呢？我妈这个病，只是意外而已。”

“可我听说是药物急性过敏，引起的加速脏器衰竭。”

宋微寒一直都没有机会跟顾为止提过顾伯母的事，她总觉得这一定是顾为止心里最深的伤。

身为顾家的次子，他的妈妈一生都没能等到一个像样的名分。

小时候的顾为止虽然是被顾家带回去的，但一直过着各种寄人篱下的生活。顾家主母深得家族认可，对他这个私生子虽然没有特别刁难，但越是一视同仁的严厉，却越会让顾为止觉得心里不是滋味。

尤其是他们不允许自己见妈妈。

他的妈妈陈安韵是个小学老师，当年被顾为止的父亲顾振峰所吸引，糊里糊涂做了小三。

生下孩子后没有名份，只能一个人教书度日。

宋微寒和蓝桥都是陈安韵的学生，她们很喜欢这个温柔的女老师，也知道她有一个不在身边的儿子。

每年的寒暑假，顾家会允许顾为止到妈妈身边住几天。

而那些日子，他与宋微寒和蓝桥整天混在一起，玩累了就到陈老师家蹭点心——

童年的快乐如果可以一直持续，该有多好？

只是后来，顾为止上初中就被送到国外去了。

寒暑假都不回来，陈老师想念儿子想到生病，得了肺炎又耽误了治疗，身体一直不太好。

宋微寒还记得自己偶尔去看望，总是没走到门口，便能听到陈老师的咳嗽声。

再后来，宋家出了事。陈老师叫顾为止把宋微寒带回来，说是要供她上大学，就算今年上不了A大，明年复读也行。

但宋微寒什么都没解释，拒绝了他们的好意，然后离开江洲，出国去了。

她没有想到，这一走，就再也没机会见陈老师了。

就在她离开后的半年，陈老师因为疾病复发转重症肺水肿。

可是就在治疗的过程中，突然出现了药物过敏的急性反应。

人没了。

宋微寒当时正在国外读书，听到消息的时候哭得泣不成声。

她想回来，但顾为止告诉她不需要。

让她专心念书，陈老师走的没什么痛苦。

多少年了，她和顾为止都没有这样静静地谈谈心。

此时此刻，两人就坐在宋微寒妈妈的病床前，谈起已经走了五年多的陈老师，宋微寒的眼睛，还是忍不住泛红。

“二哥，你相信天道轮回么？”

“什么？”

顾为止一愣，就好像被什么给吓了一跳似的，手里摆弄的车钥匙，一下子掉在地上。

然而就在这时候，唐毓秀的呼吸机突然爆发了警告。